秦海寿看不到任何翻盘的机会。
闻人红袖声音轻柔而坚定：“我不走。”
“大灵朝若是亡了，我便死在这里。”
“秦家和苏家可以尽快撤走，保留复朝的火种。”
她的手指尖，捏着一张足以把她的身体烧成灰烬的火符。
死可以，但不能受辱。
秦海寿脸色大变：“公主，万万不可！”
“海灵公主不见踪影，陛下与皇后也不知所踪，您是皇室唯一的血脉了。”
“请您一定撤走！”
闻人红袖轻声说道：“血脉并不重要，我就算走了，也不会生育子嗣。”
“舅舅，走吧。”
她穿着一袭红衣，站在城头上，有种不容质疑的坚决。
秦海寿消失不见。
过了一刻钟，他又赶了回来。
“我安排了族里一些有天赋的小家伙们离开了。”
“你是头一胎，姐姐生了孩子的时候，我们跟你另外两个舅舅去看，还差点把你摔了。”
“我这当舅舅的，怎么也不能看着你死在我的前面。”
说完。
他取了两把椅子，撩起衣襟，潇洒坐下。
闻人红袖也坐了下来，轻声说道：“请舅舅让族里的人，帮我带个口信。”
秦海寿笑了笑：“带给你的那个心上人？”
“嗯。”
秦海寿调侃道：“我还以为你回了帝城，是跟他闹掰了。”
闻人红袖沉默了一会，说道：“我永远不会跟他闹掰。”
秦海寿长叹一声：“能不能为了他，活下去？”
闻人红袖摇摇头：“我想我应该是爱他的，但爱他并不应该是我的全部。”
“我是公主，我有责任死在这里。”
秦海寿不再多劝：“带什么话给他？”
闻人红袖说道：“我说了违心话，请他原谅，我离开另有原因。”
秦海寿把这句话，转给了他族里的弟子。
“若是有人遇到文秋风，会有人告诉他的。”
秦海寿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。
闻人红袖并未否认，点了点头，静静地坐了起来。
第七天。
各州接连失守。
虚空之中。
闻人久别身体被禁锢，面前有数百幅画面，都是大灵朝百姓被杀的情景。
无咎道人就在不远处，说道：“你也不必自责，这是劫数，你挡不住。”
“修士太多，天地难以承载，故而生我。”
“其实仙门若是没被毁，我也不会从大道中化生出意志，可惜。”
闻人久别已经窥破了无咎道人的身份。
无咎道人也没有再隐藏。
闻人久别说道：“可是修士死得再多，还是会有新的修士出现。”
无咎道人答道：“那便再杀一轮，世间之事，因果循环，本就如此。”
闻人久别盯着无咎道人，问道：“为何不杀我？”
无咎道人有问则答：“你很强，我杀不了你。”
“但你也杀不掉我，因为你的力量来自于我。”
“所有修士都杀不掉我，因为所有修士的力量都来自于我。”
闻人久别的境界高深，其实已经不是大乘期巅峰了，他走到了新的高度。
无咎道人也没办法。
不，能有人能杀你……闻人久别的心底，升起了一丝浅薄的希望。
还有最后的一个希望。
第十天。
帝城外来了邪修。
周天出现在了帝城前。
本来周天想坐山观虎斗，毁掉罗天珠，便是顺势向无咎道人释放一点善意，方便以后谁赢帮谁。
结果合剑宗叛变，还要杀掉周天，这让周天被迫站到了朝廷一方。
大战持续了三天。
九十多名大乘邪修围攻周天。
秦海守被毁去一臂，境界掉回了返虚期。
周天败逃。
大阵被破。
闻人红袖看着天空之中数十名大乘邪修，撕开了火符。
“大灵朝可以被打败，但大灵朝不会被毁灭。”
火焰侵吞了闻人红袖的身躯，让她的衣袍变得更红。
就在此时。
一阵清风吹来，熄灭了她身上的火焰。
闻人红袖脸色微变，想要咬破嘴里的那枚能让全身腐烂的毒丹。
然而她的下巴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。
“我没说让你死，你怎么能死呢？”
一道熟悉的、没想到能再听到声音，在闻人红袖的耳边响起。
她抬起视线，看到了纪秋的脸。
纪秋的眼神变得更深邃了些，身上那股属于修士的气息完全不见。
闻人红袖鼻头微酸，抽泣了起来，肩膀颤动，扑进了纪秋的怀里。
纪秋拍了拍她的后背。
一道剑光，忽然袭来。
有大乘邪修手持一人高的巨剑，踏破空间，出现在了纪秋的身后。
咔嚓。
大剑破碎。
纪秋回过头，手持一根棒棒，轻轻敲下：“真不会看气氛。”
??。
这看似轻飘的一棒，居然直接敲碎了一名大乘邪修的脑袋！
死了？！
闻人红袖目瞪口呆，甚至停住了抽泣。
纪秋对着她笑了笑：“多亏了那个一念沙漏的空间，我现在很强的。”
“不过到底有多强，我也还没试过，我去试试。”
说着。
纪秋身周闪起了五色电弧，八十八柄飞剑，环绕在他的身周，他手持棒棒，冲进了大乘邪修里。
乌云骤现，雷鸣阵阵。
纪秋心念一动，便有巨雷从天而降，劈在了一名大乘邪修的身上。
刹那间，对方化作飞灰。
所有大乘邪修，面色皆惊！
刚刚偷袭纪秋的那名大乘邪修，明显有些大意，被一击杀掉还情有可原。
可现在纪秋正面冲来，大乘邪修们都打足了精神，居然还是无力抵抗？！
在大乘邪修愣神的时候，纪秋身周的剑光飞出。
不必让剑合于一处，便能随意斩掉大乘初期的邪修。
境界有大乘中期的邪修，能扛两剑。
还有些手持天品法器的大乘邪修，能扛三到四剑。
但能扛五剑的大乘邪修，暂时还没出现。
秦海寿赶到了闻人红袖的身边，震撼地看着天空之中不断陨落的邪修，低声问道：“他……现在是什么境界？”
此时纪秋展露出的战力，最起码也能跟闻人久别比肩！
秦海寿知道一念沙漏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，但合算下来，也就不到十六年的时间。
对修士来说，十几年实在太过短暂。
纪秋却能成长得如此迅速？！
不对，他到底是怎么在一念沙漏的世界里成长的？！
秦海寿想不通的问题极多。
闻人红袖擦干净了眼泪，说道：“不清楚，但不重要。”
“抓紧时间，去修复阵法。”
“通知修仙日报，立刻把这条消息传开。”
闻人红袖现在能调动的资源不多，但也想尽可能多做些事情。
阵法的修复很有价值。
万一纪秋不敌，还能撤进来暂时歇息片刻，悄悄撤离。
秦海寿赶紧去传令，但嘴上犯起了嘀咕：“真的还有必要修复阵法吗？”
“他都快杀完了。”
数十名大乘邪修，此时已经陨落过半。
虚空之中。
闻人久别畅快地大笑着：“能打败你的人来了。”
无咎道人的语气依然平静：“他不行。”
“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绝望。”
说完。
无咎道人身形消失，眨眼间便出现在了纪秋面前。
纪秋感知到了敌人出现，看向了无咎道人。
两人对视一眼。
无咎道人刚想开口，纪秋忽然挪移到了无咎道人面前，一棍挥下！
这一棍看似轻飘，但实则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道。
无咎道人却不闪不逼，向周围人传念:“雕虫小技。”
神念传音比说话要快很多。
纪秋这一棍挥下来之前，在场的所有修士便都听到了无咎道人这句话。
无咎道人的自信是有原因的。
棍上附着的元气，来自于它，对它自然无用。
如同仙器捆天绳一样，它再厉害，也并不能触碰到无咎道人的本体。
??。
所有修士都没来得及反应时，这一棍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无咎道人的脸上。
无咎道人愣了一下。
大乘邪修们也愣了一下。
悄悄关注此地的各家门阀家主，也都愣了一下。
刚装完就挨了一棍？
纪秋一击得手，不依不饶，不像是个大乘修士，更像是街便打架的混混，乱棍抡下。
无咎道人一开始还不信邪，想要硬扛，但只吃了三棍就顶不住了，开始抱头鼠窜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
“你怎么能打得中我？”
“你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大道？不来自于此方世界？！”
“不！我是大道化生，既然生了我，为何还会有你！”
无咎道人的意志自从诞生，便顺风顺水。
此时忽然挨了顿打，顿时道心破碎。
纪秋还是不说话，闷头打人。
有说话的时间，都够抡两棍了。
无咎道人的气息被打得开始衰弱时，尝试着借大道之力来攻击纪秋。
然而合道之力，打在纪秋身上，却只能造成轻伤。
几息时间就能恢复的那种轻伤。
十五年的时间，三十茬以大乘修士的血液进化的顶级道果。
纪秋都快吃吐了，换来了这一身大道不侵的体魄！
无咎道人反击了几次，再次回到了抱头鼠窜的境况。
他向纪秋传音：“停！”
“你杀了我，大道就会受损！灵气会迅速向混沌之中泄漏，进入末法时代！”
“放我走！”
纪秋听完这句话，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。
还有这种好事？
把凡人还给凡人的最好方式，就是抹除强大到能破坏平衡的力量。
纪秋必然要杀无咎道人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。
能让修士缓慢消亡，不失为一种方法。
十万年来停滞不前的文明，也可以随着修士的消失，开始发展。
当然，纪秋自己是不会受影响的。
踏入大乘期之后，纪秋大概明白了道种的力量到底来自何处。
深空地核。
只要万千星辰不灭，纪秋的道种便不会消失。
纪秋可以开辟一方完整的小世界，以自己为灵源，护持住自己在意的修士们。
一想到后果居然这么好，纪秋打得更起劲了。
无咎道人开始逃跑。
纪秋追到虚空。
顺势，纪秋还把闻人久别给放了出来。
闻人久别恢复自由的第一个动作，便是抬脚蹬向了纪秋。
“我都看到了！”
“原来我两个女儿喜欢的都是你！过来让我踹你十脚！这事有得谈！”
纪秋笑着说道：“前辈您冷静，您先去平叛，我去杀无咎道人。”
闻人久别点头，重回了国泰殿。
“陛下！”
他刚坐下，就有三家的家主跪在了殿外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，控诉唐宋两家，裹挟他们一同谋反！
他们只能假意顺从，但实则忠诚于大灵皇帝，斡旋多日，终于迎来了陛下的回归。
闻人久别笑而不语：“你们去平叛吧。”
“是，陛下！”
几家家主赶紧离开，瞄向了唐宋两家。
他们刚走，一道身影出现。
伤重的周天来了。
两人对视一眼。
周天率先开口：“我帮你守了帝城，救了你的大女儿。”
“玉沙不能受欺负，她得当大的。”
闻人久别嗤笑道：“你想左右逢源，结果无咎道人没看上你，扶持了合剑宗。”
“现在还好意思拿这个来谈条件？”
“她嫁过来我没意见，但只能当妾室。”
“魁首之女当妾室？没这个道理的。”
“那我大灵公主总不能两个都是妾室。”
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。
三个月过去。
大灵朝内部恢复正常。
周天与大灵皇帝联手，平了合剑宗的叛乱。
唐宋两家被灭，家主畏罪自尽。
被关入一念沙漏世界的修士们，安全回返。
闻人书雅与闻人红袖再次碰面。
但所有人的心情，都不轻松。
关键的一战，还没出结果。
纪秋追杀了无咎道人三个月的时间，至今没有音信。
不过。
在三个月后，一道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，出现在了所有大灵修士的心底。
闻人久别终于露出了笑意。
无咎道人死了。
大道碎了。
纪秋折返大灵朝，与闻人久别联手，开辟出了一方稳定的小世界，并且迅速把大灵朝内的所有灵壤都搬了进去。
还有各种灵兽妖兽，能搬的都搬走。
大乘修士的血，一滴就能让仙种蜕变到灵品。
而一颗道果就能补回他们损失的血。
灵兽妖兽在这里繁衍，可以提供尸体与精血，恢复灵壤的肥力。
完美循环。
有纪秋的协助，大灵皇帝轻松地完成了整改，废出了三司，取缔了门阀，全面推行科举。
办完正事。
大灵皇帝把自己的行宫，搬进了小灵界之中。
周天的成分复杂，能不能住进此地，原本不太好说。
不过周玉沙找闻人红袖和闻人书雅谈了一次后，两姐妹同时替周天求情。
周天只是想左右逢源，罪不至死。
纪秋也便答应了下来。
当所有事情办妥。
纪秋也搬入了小灵界之中。
而此地的第一场盛事，便是纪秋的婚礼。
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，自然不能一天办成。
纪秋连办了三个月的时间，走了三次流程，终于娶回了三个姑娘。
百年之后，灵界的灵力枯竭，未能进入小灵界的修士，逐渐凋亡。
把凡人还给凡人。
从此之后，由凡人自行治理凡人。
纪秋则收拾了一下，带足道果，重返人界，带着闻人书雅一起，开始慢慢游历。
这样的旅程也得进行三次。
闻人红袖和周玉沙都要求单独带她们出来玩一次。
纪秋驾着马车，跃马扬鞭，从青石镇一路往南，迎着朝阳缓缓出发。